平行世界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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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行世界1
陽光甚好，照在院子裏盛開的芙蓉花上，怒放的生命無比耀目，與坐在花叢旁的小男孩形成鮮明對比。
小男孩大概七八歲年紀，身形消瘦、臉色蒼白，但即便這樣，依然是個頂好看的小朋友。小小年紀已經能看出立體的輪廓，五官精致，尤其一雙眼睛，不算特別大但眼型精致、眼窩略深，很有古典感。但此刻這雙眼睛裏，卻有著與年紀不相符的死氣沈沈。
他看著眼前盛開的花，像是已經想到它們雕零的樣子，冷淡漠然，眼底一片死寂，一副為它們送葬的樣子。
“小岳今天看起來好像更沈默了。”男孩身後的房間裏，唐曼君用力揪著自己的手，指甲將手指都掐紅了也沒發現，她心底的疼痛，不知道比這嚴重多少倍。
“生病難受，不想說話也正常。”虞奶奶握住唐曼君的手，溫柔地將她的手解救出來，“我們就不要再給他壓力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唐曼君紅了眼眶，頓了好一會兒才說，“明天我們打算出門一趟。”
一旁坐著的虞爺爺聞言看過來：“明天是中秋節。”
唐曼君微微別開眼，說：“青雲寺有個大師，據說很厲害，但他只有每年元宵和中秋節才見客。”
從小接受唯物主義教育，唐曼君從來不信鬼神。
可唯一的兒子生病了，生的還是找不到病因的大病，第一天說心臟疼，連心跳都聽不到了；第二天又胃疼，吃什麽吐什麽；第三天再是肺難受，呼吸不上來……全身上下就沒一處沒問題，但是去最好的醫院反覆檢查過，什麽也檢查不出來。
猜測可能是心理問題，心理醫生看過不少，最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，效果更是看不到。
眼看著孩子身體一天天消瘦下去，卻找不到病因，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讓一個母親難受的事了。
別說是打破自己的信仰，去信奉大師，就算讓她以命換命，她也願意。
但唐曼君不會勉強別人跟著她一起信。明天是中秋節，合家團聚的日子，她本該陪著兒子。卻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機會，在這種時候離開，要是老兩口罵她一頓她也能接受。
兩位老人對視一眼，卻什麽都沒說。
“青雲寺不在南州吧？”虞奶奶開口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，“你們路上註意安全，不必擔心家裏，小岳我們會照顧好。”
唐曼君點點頭，扭頭看著窗外的兒子，這麽久了，他姿勢都沒動一下，她眼眶頓時便紅得更厲害了。
“明樂小鎮中秋節有燈會，明天我們會帶小岳去散散心。”虞爺爺說。
窗外，虞觀岳眼神忽然動了動。
腦子裏【叮】一聲，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突兀地傳來：【你媽媽要去廟裏求和尚，你猜這次有用嗎？】
這聲音雖然像機械一樣，冷冰冰的不帶感情，但虞觀岳還是聽出了嘲諷。
他沒吭聲，也沒回應，依然看著眼前的花。
家裏大人都以為他生病了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，這一切都是這個名為【系統】的東西在作祟。
虞觀岳並不完全清楚【系統】是什麽東西，但自從它出現，他的生活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。
爺爺白手起家，將生意越做越大，虞家已經成為南州炙手可熱的新貴，身為虞家這一輩最受寵的孫子，虞觀岳原本要風得風、要雨得雨，活得肆意張揚。
可一個月前的一天晚上，一個平平無奇的晚上，如果非要說有什麽特別，大概就是那天他玩得特別累，所以早早入睡。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，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聲音，問他要不要綁定系統，說能夠帶給他這個世界最大的榮華富貴。
在小小的虞觀岳心裏，虞家已經掌握了最大的榮華富貴，他困得要死，當然是不屑地拒絕，大概還罵了系統幾句，他記不清了。
這一晚倒是沒再發生什麽，第二天早上他吃早飯的時候，忽然發現碗裏有半只比手指還粗的蟲子。
從小錦衣玉食的小少爺，哪裏遇到過這種事，當場就吐了。
他連膽汁都吐出來了，其他人卻根本沒看到蟲子。
當時所有人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，只當是他看錯了。
可隨後幾天，蟲子便像是跟定了他，除了飯菜中，他走在路上也會莫名踩到蟲子，半空中會突然掉下蟲子，甚至連被子裏都會出現蟲子……可別人都看不到。
他以前調皮，剛開始大家甚至認為他在開玩笑。
虞觀岳被嚇得不敢出門，甚至以為自己瘋了，這時候系統再次出現。
他才知道這些天的經歷，並不是自己的錯覺，都是系統搞的鬼。
系統告訴虞觀岳，它們內部有個競爭，他選中虞觀岳，就是因為他年紀小，評分高，可以出奇制勝。
只要他按照系統的意思，去攻略一個人，好感度達到100%，就可以獲得很多好處。
這系統好勝心強，它選中虞觀岳，是因為虞觀岳是同齡小孩中的佼佼者。
可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，就因為虞觀岳比同齡小孩厲害，所以他面對系統時也一樣。
倘若系統最開始找到他的時候就好好說話，他都還不懂“攻略”到底是什麽意思，也許也會答應，至少他會聽它將話說完。
但是系統選擇先嚇唬他，虞觀岳那幾天確實被嚇到了。可最讓人恐懼的是未知，現在他知道原委後，就沒那麽害怕了。甚至因為他向來好勝，小男孩的自尊心受挫，有些惱羞成怒。
初生牛犢不怕虎，虞觀岳在這個年紀已經聽說過外星人，系統在他心裏，就是個看不見的外星人罷了。再厲害又怎麽樣？外星人又怎麽樣？他就是不怕！他是地球人的代表，不能輸給外星人。
看系統對待虞觀岳的方式就知道，它是一個激進甚至堪稱兇殘的系統。被虞觀岳拒絕後，系統對他的折磨越發變本加厲。
虞觀岳到底還是年紀小，扛了兩天沒抗住，就跟爸爸媽媽說了這事。
爸爸媽媽第一反應當然是不相信，不是不相信虞觀岳，是不相信系統的存在。
他們先安撫虞觀岳，說不管是什麽情況，都會和他一起面對。
然後分析，出現這種情況，從成年人的角度判斷，最大概率是出現了心理問題，或者腦補病變。他們又帶虞觀岳去做了檢查，結果當然還是一樣，心理醫生也不相信系統的存在。
虞觀岳一次次去醫院折騰，已經很累了，不想再去。
他開始想，要不還是假裝自己好了，或者答應系統算了。
可就在這時候，虞觀岳發現了系統真正可怕的地方——第二天起床，他發現爸爸媽媽爺爺奶奶……所有知道有系統在逼他的人，全都失憶了。
而且是精準失憶，除了這件事，他們別的事全記得。
虞觀岳又跟爺爺奶奶說了一遍，然後仿佛陷入昨日重現，他們的反應跟爸爸媽媽聽說時一模一樣，安撫他、分析各種可能、帶他去醫院。就連看的心理醫生也是同一個，可心理醫生也不記得，甚至連他的病例都沒有。
小虞觀岳這次是真嚇到了，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恐怖的力量！
它能輕易抹去別人的記憶，要想傷害他們就更容易了。
虞觀岳不敢再和別人提起這些事，怕系統傷害他們。但他更不知道該怎麽辦了，也不想再鬼打墻一樣，去重覆同樣的經歷，只能閉嘴。
現在聽到系統嘲諷父母去尋找大師，虞觀岳也沒吭聲。
他理智上知道，系統比外星人還厲害，地球上人應該拿它沒辦法，甚至可能根本算不到它的存在。
可感情上，他到底還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，希望這個大師真的很厲害，能幫他解決這個系統。
第二天，唐曼君夫妻倆一大早就出發了。臨走告訴虞觀岳，說他們有重要事情，需要出一趟門，三四天才能回來。讓他聽爺爺奶奶的話，想要什麽就打電話告訴他們，他們給他買回來。
自從虞觀岳生病，夫妻倆就幾乎不出差了，總是盡可能地陪著虞觀岳。
今天是中秋節，不能陪著他，他們都很愧疚。
虞觀岳知道他們要去幹什麽，懂事地點頭，甚至沖他們笑，叮囑他們路上註意安全。
一家人看他這樣，感覺到了好轉的跡象，對這趟青雲寺之行，越發充滿期待。
吃過午飯後，爺爺奶奶也按照事先說好的，帶虞觀岳去明樂小鎮上看燈會。
系統的能力不僅僅是放蟲子、消除記憶這一點，它什麽折磨人的手段都有，比如在人多的時候，放大周圍的音量。
虞觀岳進入吵鬧的人群，就感覺像有成百上千的人對著他耳朵大聲叫嚷，無論對耳朵還是對腦子，都是極致的摧殘。
雖然系統並不是每一次都會這樣做，但虞觀岳也輕易不敢出門了。
這次出來，他本來也很擔心，但不知道系統是也去過節了，還是等著看他爸媽笑話，反正它難得手下留情，並沒有作妖。
明樂小鎮的燈會很漂亮，河裏有長長的龍燈、巨大的鯉魚燈、漂亮的荷花燈、還有游客放的各種顏色形狀的燈。爺爺奶奶也放了燈，為虞觀岳祈福。
放完花燈，他們才去逛街。
街上熱鬧得很，小攤小販的吆喝聲，游客的談笑聲，交織在一起，異常鮮活。
爺爺奶奶買了幾樣虞觀岳從前喜歡的小吃，香味撲鼻，看著就很好吃。
可虞觀岳咽了咽口水，還是不敢吃，只是緊緊捏在手裏。能聞到香味而不是臭味，已經是一種享受了。
祖孫三人隨著人流往前走，忽然聽到前方爆發出一陣喝彩聲。
幾人好奇上前，才發現是街中心的舞臺上，正在表演節目。
這個節目叫嫦娥奔月，故事耳熟能詳，並沒有什麽特別，但演嫦娥那個女演員特別漂亮，一張清冷絕塵的臉，真像極了誤入凡間的仙子。
她飛升那一瞬間，舞臺上升起一團煙霧，“嫦娥”從煙霧中裊裊升向半空中，身上的衣服從普通的農人裝扮換成了漂亮的仙女裙，更是美得極不真實。
虞觀岳看得有點出神，心裏想著，神仙傳說幾千年，沒準真的有呢？
神仙應該能打得過系統吧？
正想著，牽著他的爺爺奶奶忽然動了。
虞觀岳被他們拉著往前走了幾步，才發現時爺爺也來看燈會。
時爺爺是爺爺的好朋友，也是他們虞家的大恩人。具體有什麽恩情虞觀岳也不清楚，只知道家裏提起時爺爺都非常尊敬，爺爺也常說如果沒有時爺爺就沒有今天的虞家。
虞觀岳再小一點的時候，經常看到時爺爺，不過這兩年很少看到了。
聽說是因為時叔叔不爭氣，將家裏搞得烏煙瘴氣，時爺爺自顧不暇。
“時爺爺。”虞觀岳受家人影響，對時爺爺也打心底裏尊重，即便現在情緒很不好，也還是主動打招呼。
“小岳啊，又長高了。”時爺爺慈愛地沖他笑笑，又對手裏牽著的小姑娘道，“熙熙，叫阿岳哥哥。”
虞觀岳這才註意到他牽著的小姑娘，四五歲的樣子，長得粉雕玉琢，紮著一對小揪揪，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，真像天上的小仙童下凡。
只可惜這個小仙童看起來似乎心情很不好，漂亮的臉蛋上看不到一絲笑意，聽到爺爺的話，不僅沒有打招呼，連眼神都沒收回來，還執著地望向舞臺上空。
“不好意思，小岳，妹妹這兩天不太舒服。”時爺爺憐愛地摸摸時熙的腦袋，“等過兩天，妹妹恢覆了，時爺爺再帶她去看你。”
虞觀岳搖搖頭，家裏也有幾個妹妹，經常纏得他頭疼。以前還好，現在他可不想帶什麽妹妹，不叫他才好呢。
見兩個小朋友都不說話，三位大人對視一眼，重重嘆氣出聲。然後找了個人少的角落，交流現在的情況。
虞觀岳和時熙站在大人面前，默默對視，誰都不想跟對方說話。
但是，虞觀岳註意到，時熙似乎是餓了，捂著肚子吞了吞口水。
他心情莫名松快了一些，將手裏還沒來得及吃的小吃遞到時熙面前：“吃嗎？”
時熙有點猶豫，還是掙開爺爺的手，伸手來接。
時爺爺低頭看了一眼，也沒阻止，而是對時熙道：“跟哥哥道謝。”
“不用。”虞觀岳搖搖頭，他又不吃，拿半天也手軟了，只是爺爺奶奶買的，也不好扔掉，她能幫他解決倒是挺好。
時熙埋頭吃起來，虞觀岳走一晚上其實也有點餓，看小丫頭吃得很香，下意識別開視線。
周圍人來人往，總有新鮮事，虞觀岳很久沒出來，看得有點入神。
忽然，他聽到時爺爺焦急的聲音：“熙熙呢？小岳你有沒有看到熙熙？”
虞觀岳這才發現，剛才還站在他面前狼吞虎咽的小丫頭，不知道什麽時候沒了蹤影。
“我，沒註意……”虞觀岳搖搖頭，有點抱歉——要不是他給小丫頭吃東西，她還被爺爺牽著，應該不會走丟。
大人倒是沒怪他，時爺爺只是自責自己沒看好孫女，爺爺奶奶一邊安慰，一邊抓緊虞觀岳的手，說好分頭去找。
好在時熙並沒有走太遠，幾人都還沒來得及分開，就在附近一家賣衣服的店鋪門口見到了她。
那家店鋪門口掛著一套漂亮的仙女裙，正是之前舞臺上那位“嫦娥仙子”穿的同款。
小丫頭人矮，要用力仰著頭才能看到裙子，她就那麽直勾勾地看著，眼底滿滿都是渴望。
“熙熙！”時爺爺都快嚇死了，上前一把將她抱起來。
她轉過頭，繼續盯著裙子看。
“小姑娘都喜歡漂亮的裙子，看半天了，我都生怕她走丟，一直盯著呢。”店家想做生意，笑著道，“我們的裙子款式新穎，純手工縫制，面料精良……最主要是有親子款，要買一套嗎？”
時爺爺猶豫一瞬，說：“來一套吧。”
“不要！我不要！”一直沒吭聲的時熙卻忽然大叫起來，眼淚隨後像斷線的珍珠，瘋狂往下掉，“爺爺不要！不要……”
她明明那麽喜歡，卻又堅決不要，像那是什麽嚇人的東西一樣。
“好好，不買，不買了。”時爺爺心疼得不行，輕聲哄道，“熙熙別哭……”
店家眼看著生意做不成，臉色一變，低聲嘀咕道：“小小年紀脾氣就這麽糟……”
話才說到一半，虞爺爺忽然上前兩步。他這些年做慣了上位者，身上自帶壓迫人的氣勢，店家察覺到這幾人不好惹，迅速閉嘴。
虞觀岳冷眼看著，心裏也很不理解。
這小丫頭脾氣確實很糟糕，和長相極不相符。總聽說時爺爺多好多厲害，沒想到也是溺愛孩子的人。這要是放在虞家，小姑娘屁股都要被打開花了。
時熙哭得停不下來，和大街上歡快熱鬧的氛圍行成鮮明對比。
實在太惹人矚目，時爺爺只好帶著她離開。
一行人匆匆從大街上擠出來，在街口告別。
爺爺奶奶安慰了時爺爺一番，又憐愛地摸摸時熙的腦袋，準備離開。
時熙忽然抽抽噎噎地擡頭看過來，喊了一聲：“阿岳哥哥。”
虞觀岳驚訝地看向她。
“謝謝。”時熙說。
虞觀岳心裏一軟，剛要說話，她又“哇”一聲哭了出來。
虞觀岳：“……”
跟時家祖孫分開後，爺爺問虞觀岳：“還想回去玩嗎？”
虞觀岳搖搖頭：“我們回去吧。”
回程的車上，虞觀岳閉上眼睛沒說話。
他現在被系統折磨得精力不濟，出來一趟聽了那麽多嘈雜的聲音，尤其是小姑娘的嚎哭，他覺得很累。
爺爺奶奶也沒打擾他，小聲在旁邊聊天。
虞觀岳迷迷糊糊，間或聽到一點，說小姑娘的媽媽趁她睡著的時候偷偷離開，跟別的男人走了，她沒了媽媽才會那麽難過。
是挺可憐，但他也很可憐。
虞觀岳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。
中秋後兩天，唐曼君他們回來了。
虞觀岳滿懷期待，卻聽到系統在腦子裏一聲冷笑，他心頭的希望之火瞬間被澆滅。
爸爸媽媽給他帶回來一堆禮物，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玩的……唯獨不提他身上的“病”。
後來虞觀岳假裝睡著，聽到了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的對話。
“大師說，這是他的機緣，只能靠他自己解決，讓我們不用太擔心。”唐曼君深深嘆了口氣，語氣充滿擔心。
很顯然，一切都和系統說的一樣。
虞觀岳沒有再聽下去，躺回床上睡覺，卻發現自己被困一個漆黑的世界裏，周圍什麽都沒有，不管他將眼睛睜到多大，還是什麽都看不到。
【最後再問你一次，到底要不要和我綁定？】系統的聲音在問他。
否認的念頭已經根深蒂固，但這一次，虞觀岳也動搖了。如果真的誰都不能和系統對抗，那他的堅持有什麽意義？堅持到最後就是他被系統折磨死，他這時候對死亡還沒什麽了解，但他知道，如果他死了，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一定會傷心難過。
就像前兩天看到的小姑娘，媽媽離開後，她的世界就崩塌了。
一想到時熙，他耳邊莫名就響起小姑娘驚天動地的哭聲，連系統的聲音都被壓了下去。
虞觀岳驚訝地發現，隨著小姑娘聲音的出現，他眼前漆黑的世界，忽然漏了一絲光進來。然後那光越來越亮，直到世界徹底亮起來。
那光太刺目，虞觀岳閉了閉眼，再睜開時，發現小姑娘就站在他面前。
不過她這次沒哭了，笑瞇瞇地望著他，真像小仙童下凡。
“阿岳哥哥。”她喊他，然後伸出胖乎乎的手摸上他的腦袋，“你沒事吧？”
“你知道我經歷了什麽？”虞觀岳明知道不可能，但還是忍不住朝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征求意見，“那你覺得，我應該堅持嗎？”
“當然應該呀！”小仙童握住肉乎乎的小拳頭，說，“阿岳哥哥非常厲害，長大後實現了現在所有的理想，保護了你想要保護的人，所以你現在的堅持是對的。阿岳哥哥，你要加油啊！”
“你怎麽知道？”虞觀岳問。
可小仙童沒有回答，她像那個“嫦娥仙子”一樣，隨著風飛走了。
虞觀岳急了，伸手去抓她：“你別走！給我回來……”
“小岳，小岳……”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，手也被人抓緊，虞觀岳睜開眼，看到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在床邊。
“做噩夢了？你一直在掙紮……”唐曼君握緊他的手，臉上滿滿都是心疼，他們剛才怎麽叫都叫不醒他。
虞觀岳忽然覺得自己又有了力氣，沖著她笑了笑，說：“沒什麽，媽媽，一個夢而已，醒了就沒事。”
唐曼君眼眶瞬間紅了，虞父上前，摟住妻子的肩膀，對虞觀岳道：“那就起床吧，每天都是新的開始，一個噩夢怎麽能打倒我們的小小男子漢，對吧？”
“爸爸說得對。”虞觀岳拉著父親的手，從床上坐起來，迎著窗外明媚的陽光，張開了手臂。
看他今天精神狀態很好，大家都很開心，唐曼君笑著問：“小岳，你想不想要什麽？或者想不想去哪裏玩？爸爸媽媽今天不上班了，都陪著你。”
“不用了，媽媽，你們去忙你們的吧，我……”虞觀岳註意到唐曼君嘴角的笑容有點失落，改口道，“我想邀請那個小仙童妹妹來家裏做客，可以嗎？”
唐曼君一楞：“哪個小仙童妹妹？”
“就是中秋節那天晚上，我們遇到那個。”虞觀岳並沒有記住時熙的名字。
虞爺爺倒是一下反應過來：“是熙熙吧？時熙，時爺爺家的小妹妹？”
“對。”虞觀岳這次記住了她的名字，“就是時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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陽光甚好，照在院子裏盛開的芙蓉花上，怒放的生命無比耀目，與坐在花叢旁的小男孩形成鮮明對比。
小男孩大概七八歲年紀，身形消瘦、臉色蒼白，但即便這樣，依然是個頂好看的小朋友。小小年紀已經能看出立體的輪廓，五官精致，尤其一雙眼睛，不算特別大但眼型精致、眼窩略深，很有古典感。但此刻這雙眼睛裏，卻有著與年紀不相符的死氣沈沈。
他看著眼前盛開的花，像是已經想到它們雕零的樣子，冷淡漠然，眼底一片死寂，一副為它們送葬的樣子。
“小岳今天看起來好像更沈默了。”男孩身後的房間裏，唐曼君用力揪著自己的手，指甲將手指都掐紅了也沒發現，她心底的疼痛，不知道比這嚴重多少倍。
“生病難受，不想說話也正常。”虞奶奶握住唐曼君的手，溫柔地將她的手解救出來，“我們就不要再給他壓力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唐曼君紅了眼眶，頓了好一會兒才說，“明天我們打算出門一趟。”
一旁坐著的虞爺爺聞言看過來：“明天是中秋節。”
唐曼君微微別開眼，說：“青雲寺有個大師，據說很厲害，但他只有每年元宵和中秋節才見客。”
從小接受唯物主義教育，唐曼君從來不信鬼神。
可唯一的兒子生病了，生的還是找不到病因的大病，第一天說心臟疼，連心跳都聽不到了；第二天又胃疼，吃什麽吐什麽；第三天再是肺難受，呼吸不上來……全身上下就沒一處沒問題，但是去最好的醫院反覆檢查過，什麽也檢查不出來。
猜測可能是心理問題，心理醫生看過不少，最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，效果更是看不到。
眼看著孩子身體一天天消瘦下去，卻找不到病因，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讓一個母親難受的事了。
別說是打破自己的信仰，去信奉大師，就算讓她以命換命，她也願意。
但唐曼君不會勉強別人跟著她一起信。明天是中秋節，合家團聚的日子，她本該陪著兒子。卻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機會，在這種時候離開，要是老兩口罵她一頓她也能接受。
兩位老人對視一眼，卻什麽都沒說。
“青雲寺不在南州吧？”虞奶奶開口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，“你們路上註意安全，不必擔心家裏，小岳我們會照顧好。”
唐曼君點點頭，扭頭看著窗外的兒子，這麽久了，他姿勢都沒動一下，她眼眶頓時便紅得更厲害了。
“明樂小鎮中秋節有燈會，明天我們會帶小岳去散散心。”虞爺爺說。
窗外，虞觀岳眼神忽然動了動。
腦子裏【叮】一聲，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突兀地傳來：【你媽媽要去廟裏求和尚，你猜這次有用嗎？】
這聲音雖然像機械一樣，冷冰冰的不帶感情，但虞觀岳還是聽出了嘲諷。
他沒吭聲，也沒回應，依然看著眼前的花。
家裏大人都以為他生病了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，這一切都是這個名為【系統】的東西在作祟。
虞觀岳並不完全清楚【系統】是什麽東西，但自從它出現，他的生活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。
爺爺白手起家，將生意越做越大，虞家已經成為南州炙手可熱的新貴，身為虞家這一輩最受寵的孫子，虞觀岳原本要風得風、要雨得雨，活得肆意張揚。
可一個月前的一天晚上，一個平平無奇的晚上，如果非要說有什麽特別，大概就是那天他玩得特別累，所以早早入睡。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，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聲音，問他要不要綁定系統，說能夠帶給他這個世界最大的榮華富貴。
在小小的虞觀岳心裏，虞家已經掌握了最大的榮華富貴，他困得要死，當然是不屑地拒絕，大概還罵了系統幾句，他記不清了。
這一晚倒是沒再發生什麽，第二天早上他吃早飯的時候，忽然發現碗裏有半只比手指還粗的蟲子。
從小錦衣玉食的小少爺，哪裏遇到過這種事，當場就吐了。
他連膽汁都吐出來了，其他人卻根本沒看到蟲子。
當時所有人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，只當是他看錯了。
可隨後幾天，蟲子便像是跟定了他，除了飯菜中，他走在路上也會莫名踩到蟲子，半空中會突然掉下蟲子，甚至連被子裏都會出現蟲子……可別人都看不到。
他以前調皮，剛開始大家甚至認為他在開玩笑。
虞觀岳被嚇得不敢出門，甚至以為自己瘋了，這時候系統再次出現。
他才知道這些天的經歷，並不是自己的錯覺，都是系統搞的鬼。
系統告訴虞觀岳，它們內部有個競爭，他選中虞觀岳，就是因為他年紀小，評分高，可以出奇制勝。
只要他按照系統的意思，去攻略一個人，好感度達到100%，就可以獲得很多好處。
這系統好勝心強，它選中虞觀岳，是因為虞觀岳是同齡小孩中的佼佼者。
可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，就因為虞觀岳比同齡小孩厲害，所以他面對系統時也一樣。
倘若系統最開始找到他的時候就好好說話，他都還不懂“攻略”到底是什麽意思，也許也會答應，至少他會聽它將話說完。
但是系統選擇先嚇唬他，虞觀岳那幾天確實被嚇到了。可最讓人恐懼的是未知，現在他知道原委後，就沒那麽害怕了。甚至因為他向來好勝，小男孩的自尊心受挫，有些惱羞成怒。
初生牛犢不怕虎，虞觀岳在這個年紀已經聽說過外星人，系統在他心裏，就是個看不見的外星人罷了。再厲害又怎麽樣？外星人又怎麽樣？他就是不怕！他是地球人的代表，不能輸給外星人。
看系統對待虞觀岳的方式就知道，它是一個激進甚至堪稱兇殘的系統。被虞觀岳拒絕後，系統對他的折磨越發變本加厲。
虞觀岳到底還是年紀小，扛了兩天沒抗住，就跟爸爸媽媽說了這事。
爸爸媽媽第一反應當然是不相信，不是不相信虞觀岳，是不相信系統的存在。
他們先安撫虞觀岳，說不管是什麽情況，都會和他一起面對。
然後分析，出現這種情況，從成年人的角度判斷，最大概率是出現了心理問題，或者腦補病變。他們又帶虞觀岳去做了檢查，結果當然還是一樣，心理醫生也不相信系統的存在。
虞觀岳一次次去醫院折騰，已經很累了，不想再去。
他開始想，要不還是假裝自己好了，或者答應系統算了。
可就在這時候，虞觀岳發現了系統真正可怕的地方——第二天起床，他發現爸爸媽媽爺爺奶奶……所有知道有系統在逼他的人，全都失憶了。
而且是精準失憶，除了這件事，他們別的事全記得。
虞觀岳又跟爺爺奶奶說了一遍，然後仿佛陷入昨日重現，他們的反應跟爸爸媽媽聽說時一模一樣，安撫他、分析各種可能、帶他去醫院。就連看的心理醫生也是同一個，可心理醫生也不記得，甚至連他的病例都沒有。
小虞觀岳這次是真嚇到了，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恐怖的力量！
它能輕易抹去別人的記憶，要想傷害他們就更容易了。
虞觀岳不敢再和別人提起這些事，怕系統傷害他們。但他更不知道該怎麽辦了，也不想再鬼打墻一樣，去重覆同樣的經歷，只能閉嘴。
現在聽到系統嘲諷父母去尋找大師，虞觀岳也沒吭聲。
他理智上知道，系統比外星人還厲害，地球上人應該拿它沒辦法，甚至可能根本算不到它的存在。
可感情上，他到底還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，希望這個大師真的很厲害，能幫他解決這個系統。
第二天，唐曼君夫妻倆一大早就出發了。臨走告訴虞觀岳，說他們有重要事情，需要出一趟門，三四天才能回來。讓他聽爺爺奶奶的話，想要什麽就打電話告訴他們，他們給他買回來。
自從虞觀岳生病，夫妻倆就幾乎不出差了，總是盡可能地陪著虞觀岳。
今天是中秋節，不能陪著他，他們都很愧疚。
虞觀岳知道他們要去幹什麽，懂事地點頭，甚至沖他們笑，叮囑他們路上註意安全。
一家人看他這樣，感覺到了好轉的跡象，對這趟青雲寺之行，越發充滿期待。
吃過午飯後，爺爺奶奶也按照事先說好的，帶虞觀岳去明樂小鎮上看燈會。
系統的能力不僅僅是放蟲子、消除記憶這一點，它什麽折磨人的手段都有，比如在人多的時候，放大周圍的音量。
虞觀岳進入吵鬧的人群，就感覺像有成百上千的人對著他耳朵大聲叫嚷，無論對耳朵還是對腦子，都是極致的摧殘。
雖然系統並不是每一次都會這樣做，但虞觀岳也輕易不敢出門了。
這次出來，他本來也很擔心，但不知道系統是也去過節了，還是等著看他爸媽笑話，反正它難得手下留情，並沒有作妖。
明樂小鎮的燈會很漂亮，河裏有長長的龍燈、巨大的鯉魚燈、漂亮的荷花燈、還有游客放的各種顏色形狀的燈。爺爺奶奶也放了燈，為虞觀岳祈福。
放完花燈，他們才去逛街。
街上熱鬧得很，小攤小販的吆喝聲，游客的談笑聲，交織在一起，異常鮮活。
爺爺奶奶買了幾樣虞觀岳從前喜歡的小吃，香味撲鼻，看著就很好吃。
可虞觀岳咽了咽口水，還是不敢吃，只是緊緊捏在手裏。能聞到香味而不是臭味，已經是一種享受了。
祖孫三人隨著人流往前走，忽然聽到前方爆發出一陣喝彩聲。
幾人好奇上前，才發現是街中心的舞臺上，正在表演節目。
這個節目叫嫦娥奔月，故事耳熟能詳，並沒有什麽特別，但演嫦娥那個女演員特別漂亮，一張清冷絕塵的臉，真像極了誤入凡間的仙子。
她飛升那一瞬間，舞臺上升起一團煙霧，“嫦娥”從煙霧中裊裊升向半空中，身上的衣服從普通的農人裝扮換成了漂亮的仙女裙，更是美得極不真實。
虞觀岳看得有點出神，心裏想著，神仙傳說幾千年，沒準真的有呢？
神仙應該能打得過系統吧？
正想著，牽著他的爺爺奶奶忽然動了。
虞觀岳被他們拉著往前走了幾步，才發現時爺爺也來看燈會。
時爺爺是爺爺的好朋友，也是他們虞家的大恩人。具體有什麽恩情虞觀岳也不清楚，只知道家裏提起時爺爺都非常尊敬，爺爺也常說如果沒有時爺爺就沒有今天的虞家。
虞觀岳再小一點的時候，經常看到時爺爺，不過這兩年很少看到了。
聽說是因為時叔叔不爭氣，將家裏搞得烏煙瘴氣，時爺爺自顧不暇。
“時爺爺。”虞觀岳受家人影響，對時爺爺也打心底裏尊重，即便現在情緒很不好，也還是主動打招呼。
“小岳啊，又長高了。”時爺爺慈愛地沖他笑笑，又對手裏牽著的小姑娘道，“熙熙，叫阿岳哥哥。”
虞觀岳這才註意到他牽著的小姑娘，四五歲的樣子，長得粉雕玉琢，紮著一對小揪揪，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，真像天上的小仙童下凡。
只可惜這個小仙童看起來似乎心情很不好，漂亮的臉蛋上看不到一絲笑意，聽到爺爺的話，不僅沒有打招呼，連眼神都沒收回來，還執著地望向舞臺上空。
“不好意思，小岳，妹妹這兩天不太舒服。”時爺爺憐愛地摸摸時熙的腦袋，“等過兩天，妹妹恢覆了，時爺爺再帶她去看你。”
虞觀岳搖搖頭，家裏也有幾個妹妹，經常纏得他頭疼。以前還好，現在他可不想帶什麽妹妹，不叫他才好呢。
見兩個小朋友都不說話，三位大人對視一眼，重重嘆氣出聲。然後找了個人少的角落，交流現在的情況。
虞觀岳和時熙站在大人面前，默默對視，誰都不想跟對方說話。
但是，虞觀岳註意到，時熙似乎是餓了，捂著肚子吞了吞口水。
他心情莫名松快了一些，將手裏還沒來得及吃的小吃遞到時熙面前：“吃嗎？”
時熙有點猶豫，還是掙開爺爺的手，伸手來接。
時爺爺低頭看了一眼，也沒阻止，而是對時熙道：“跟哥哥道謝。”
“不用。”虞觀岳搖搖頭，他又不吃，拿半天也手軟了，只是爺爺奶奶買的，也不好扔掉，她能幫他解決倒是挺好。
時熙埋頭吃起來，虞觀岳走一晚上其實也有點餓，看小丫頭吃得很香，下意識別開視線。
周圍人來人往，總有新鮮事，虞觀岳很久沒出來，看得有點入神。
忽然，他聽到時爺爺焦急的聲音：“熙熙呢？小岳你有沒有看到熙熙？”
虞觀岳這才發現，剛才還站在他面前狼吞虎咽的小丫頭，不知道什麽時候沒了蹤影。
“我，沒註意……”虞觀岳搖搖頭，有點抱歉——要不是他給小丫頭吃東西，她還被爺爺牽著，應該不會走丟。
大人倒是沒怪他，時爺爺只是自責自己沒看好孫女，爺爺奶奶一邊安慰，一邊抓緊虞觀岳的手，說好分頭去找。
好在時熙並沒有走太遠，幾人都還沒來得及分開，就在附近一家賣衣服的店鋪門口見到了她。
那家店鋪門口掛著一套漂亮的仙女裙，正是之前舞臺上那位“嫦娥仙子”穿的同款。
小丫頭人矮，要用力仰著頭才能看到裙子，她就那麽直勾勾地看著，眼底滿滿都是渴望。
“熙熙！”時爺爺都快嚇死了，上前一把將她抱起來。
她轉過頭，繼續盯著裙子看。
“小姑娘都喜歡漂亮的裙子，看半天了，我都生怕她走丟，一直盯著呢。”店家想做生意，笑著道，“我們的裙子款式新穎，純手工縫制，面料精良……最主要是有親子款，要買一套嗎？”
時爺爺猶豫一瞬，說：“來一套吧。”
“不要！我不要！”一直沒吭聲的時熙卻忽然大叫起來，眼淚隨後像斷線的珍珠，瘋狂往下掉，“爺爺不要！不要……”
她明明那麽喜歡，卻又堅決不要，像那是什麽嚇人的東西一樣。
“好好，不買，不買了。”時爺爺心疼得不行，輕聲哄道，“熙熙別哭……”
店家眼看著生意做不成，臉色一變，低聲嘀咕道：“小小年紀脾氣就這麽糟……”
話才說到一半，虞爺爺忽然上前兩步。他這些年做慣了上位者，身上自帶壓迫人的氣勢，店家察覺到這幾人不好惹，迅速閉嘴。
虞觀岳冷眼看著，心裏也很不理解。
這小丫頭脾氣確實很糟糕，和長相極不相符。總聽說時爺爺多好多厲害，沒想到也是溺愛孩子的人。這要是放在虞家，小姑娘屁股都要被打開花了。
時熙哭得停不下來，和大街上歡快熱鬧的氛圍行成鮮明對比。
實在太惹人矚目，時爺爺只好帶著她離開。
一行人匆匆從大街上擠出來，在街口告別。
爺爺奶奶安慰了時爺爺一番，又憐愛地摸摸時熙的腦袋，準備離開。
時熙忽然抽抽噎噎地擡頭看過來，喊了一聲：“阿岳哥哥。”
虞觀岳驚訝地看向她。
“謝謝。”時熙說。
虞觀岳心裏一軟，剛要說話，她又“哇”一聲哭了出來。
虞觀岳：“……”
跟時家祖孫分開後，爺爺問虞觀岳：“還想回去玩嗎？”
虞觀岳搖搖頭：“我們回去吧。”
回程的車上，虞觀岳閉上眼睛沒說話。
他現在被系統折磨得精力不濟，出來一趟聽了那麽多嘈雜的聲音，尤其是小姑娘的嚎哭，他覺得很累。
爺爺奶奶也沒打擾他，小聲在旁邊聊天。
虞觀岳迷迷糊糊，間或聽到一點，說小姑娘的媽媽趁她睡著的時候偷偷離開，跟別的男人走了，她沒了媽媽才會那麽難過。
是挺可憐，但他也很可憐。
虞觀岳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。
中秋後兩天，唐曼君他們回來了。
虞觀岳滿懷期待，卻聽到系統在腦子裏一聲冷笑，他心頭的希望之火瞬間被澆滅。
爸爸媽媽給他帶回來一堆禮物，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玩的……唯獨不提他身上的“病”。
後來虞觀岳假裝睡著，聽到了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的對話。
“大師說，這是他的機緣，只能靠他自己解決，讓我們不用太擔心。”唐曼君深深嘆了口氣，語氣充滿擔心。
很顯然，一切都和系統說的一樣。
虞觀岳沒有再聽下去，躺回床上睡覺，卻發現自己被困一個漆黑的世界裏，周圍什麽都沒有，不管他將眼睛睜到多大，還是什麽都看不到。
【最後再問你一次，到底要不要和我綁定？】系統的聲音在問他。
否認的念頭已經根深蒂固，但這一次，虞觀岳也動搖了。如果真的誰都不能和系統對抗，那他的堅持有什麽意義？堅持到最後就是他被系統折磨死，他這時候對死亡還沒什麽了解，但他知道，如果他死了，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一定會傷心難過。
就像前兩天看到的小姑娘，媽媽離開後，她的世界就崩塌了。
一想到時熙，他耳邊莫名就響起小姑娘驚天動地的哭聲，連系統的聲音都被壓了下去。
虞觀岳驚訝地發現，隨著小姑娘聲音的出現，他眼前漆黑的世界，忽然漏了一絲光進來。然後那光越來越亮，直到世界徹底亮起來。
那光太刺目，虞觀岳閉了閉眼，再睜開時，發現小姑娘就站在他面前。
不過她這次沒哭了，笑瞇瞇地望著他，真像小仙童下凡。
“阿岳哥哥。”她喊他，然後伸出胖乎乎的手摸上他的腦袋，“你沒事吧？”
“你知道我經歷了什麽？”虞觀岳明知道不可能，但還是忍不住朝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征求意見，“那你覺得，我應該堅持嗎？”
“當然應該呀！”小仙童握住肉乎乎的小拳頭，說，“阿岳哥哥非常厲害，長大後實現了現在所有的理想，保護了你想要保護的人，所以你現在的堅持是對的。阿岳哥哥，你要加油啊！”
“你怎麽知道？”虞觀岳問。
可小仙童沒有回答，她像那個“嫦娥仙子”一樣，隨著風飛走了。
虞觀岳急了，伸手去抓她：“你別走！給我回來……”
“小岳，小岳……”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，手也被人抓緊，虞觀岳睜開眼，看到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在床邊。
“做噩夢了？你一直在掙紮……”唐曼君握緊他的手，臉上滿滿都是心疼，他們剛才怎麽叫都叫不醒他。
虞觀岳忽然覺得自己又有了力氣，沖著她笑了笑，說：“沒什麽，媽媽，一個夢而已，醒了就沒事。”
唐曼君眼眶瞬間紅了，虞父上前，摟住妻子的肩膀，對虞觀岳道：“那就起床吧，每天都是新的開始，一個噩夢怎麽能打倒我們的小小男子漢，對吧？”
“爸爸說得對。”虞觀岳拉著父親的手，從床上坐起來，迎著窗外明媚的陽光，張開了手臂。
看他今天精神狀態很好，大家都很開心，唐曼君笑著問：“小岳，你想不想要什麽？或者想不想去哪裏玩？爸爸媽媽今天不上班了，都陪著你。”
“不用了，媽媽，你們去忙你們的吧，我……”虞觀岳註意到唐曼君嘴角的笑容有點失落，改口道，“我想邀請那個小仙童妹妹來家裏做客，可以嗎？”
唐曼君一楞：“哪個小仙童妹妹？”
“就是中秋節那天晚上，我們遇到那個。”虞觀岳並沒有記住時熙的名字。
虞爺爺倒是一下反應過來：“是熙熙吧？時熙，時爺爺家的小妹妹？”
“對。”虞觀岳這次記住了她的名字，“就是時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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